骆马湖,我在一个初秋的午后,又回到了它的身边,思绪万千!
野渡无人舟自横
记忆里的骆马湖,是属于这句诗的。那时的湖岸,远比现在荒凉。没有整齐的石堤,没有喧闹的广场,只有一片坦坦荡荡的、长满了芦苇与蓼草的泥滩。一条不知年代的老旧木船,半沉在浅水里,船底覆着青苔,像一个被遗忘的、疲倦的梦。风从浩渺的湖面上吹来,带着水汽独有的、微腥的甜味,芦苇便“沙沙”地响成一片,将那一点点天光与水光揉碎在声音里。
那时的湖是沉默的,也是自由的。偶尔能看见一两只真正的渔船,不是为着游人的兴致,而是为着生活。船上的老渔夫,皮肤被晒成古铜的颜色,沉默地撒网,沉默地收网,那动作里有一种与时间本身一样的悠长与耐心。我们这些孩子,则赤了脚在滩涂上寻觅,捡拾些被湖水打磨得光滑的碎瓷片,或是小小的、空无一物的螺壳。那时的骆马湖,于我而言,是一位不言不语的、宽厚的长辈,它所有的故事,都藏在它无言的波涛与弥漫的晨雾里。
白雨跳珠乱入船
如今,这般野趣是寻不着了。湖岸被修葺得齐整而光鲜,一条宽阔的柏油路,像黑色的缎带,沿着湖岸蜿蜒。路边立着仿古的灯柱,到了夜晚,会放出柔和而规划好的光。游船码头取代了那“野渡”,一艘艘崭新的、漆着明亮颜色的画舫与快艇,整齐地列队等候着游人。空气中,除了水汽,更多了烧烤的烟火气与流行歌曲的喧嚷。
这变化,说不上不好,只是让人觉得有些恍惚。骆马湖仿佛从一个素面的村姑,变成了一个略施脂粉的城里女子,眉目依旧,神情却不同了。我坐在一艘平稳的画舫里,向湖心驶去。船头劈开墨绿的水面,翻起两道长长的、白得耀眼的浪花。忽然间,天色暗了下来,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,“噼噼啪啪”地打在船篷与湖面上,真成了“白雨跳珠”的景象。只是,我坐的不是渔舟,身边也没有可醉的酒。雨点急骤,湖上霎时迷蒙一片,对岸新建的楼宇轮廓模糊了下去,倒让这湖,在片刻间,找回了几分它旧日的、混沌初开时的苍茫气度。
欲买桂花同载酒
船靠了岸,雨也停了。被洗过的天空和湖面,澄澈得如同琉璃。我信步走向湖东新辟的“骆马湖沙滩公园”。这里竟用无数吨白沙,人造了一片“海滨浴场”。穿着各色泳衣的人们在浅水里嬉戏,孩子们用塑料铲子堆着城堡,笑声随着湿润的风传得很远。不远处,那座巨大的、被称为“骆马湖之眼”的摩天轮,正以一种缓慢而恒定的节奏旋转着,将一个个小小的车厢,连同里面的悲欢,送往高处。
我忽然明白了。我所以为的、那个只属于我的“野渡无人”的骆马湖,或许从来就不曾完全真实地存在过。它是我童年记忆筛选与美化后的产物。那时的它,对于那时的渔夫,又何尝不是谋生的风浪与艰辛?而今日的喧闹与人工,对于今日的孩童,或许正是他们未来记忆中,最鲜活、最快乐的“故乡原风景”。时代的水流滚滚向前,它冲刷着湖岸,改变着它的样貌,也重塑着人与它的关系。
夜色渐渐浓了。我转身离开,将那片灯火、那片人造的沙滩与那片古老的湖水,一同留在身后。湖还是那片湖,它容纳了千年的雨水,也容纳了今日的歌声。变与不变,或许本就交织在它无垠的、沉静的波心。只是那吹过湖面的晚风,无论是清冷的,还是温热的,都一样带着故乡的味道。
【责编 李媛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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